約翰·濟慈(John Keats,1795-1821)是英國三大浪漫主義詩人之一,他的故居坐落在倫敦西北區漢普斯特德樹林(Hampstead Grove)區,風景優美,鳥語花香。去年秋天我在倫敦曾經去參觀過,剛抵達漢普斯特德地鐵站,立刻聽到圍牆邊的灌木叢中,有群鳥兒歡悅歌唱,給明朗的秋天增添春天的氣息。
濟慈肖像, 英國國家肖像舘收藏。(圖作者提供)
從地鐵站出來,不難找到濟慈故居的路標指示牌。順著指示牌,我來到了一條綠蔭茂密的小路,濟慈的故居就在路旁;門前是一塊簡樸的門牌告示,邀請訪客進入大門。
濟慈故居門前簡樸的告示。(圖作者提供)
進入大門後,我眼睛一亮,在簡樸的原木圍牆裡,有一棟美麗的花園洋房,這幢房子原來屬於濟慈好朋友布朗先生的。這也難怪,濟慈出生貧寒,雖學過醫,但只當過醫生助手,擁有一棟漂亮的洋房一定是他的理想。1816年,濟慈取得醫師資格證,原本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,但他告訴監護人,自己決心要成為詩人,而不是醫師。
放棄醫學助理醫師工作後,濟慈沒有經濟來源,生活困窘。1917年4月,他搬到漢普斯特德照顧患有肺結核的弟弟湯姆。濟慈結識了當時英國極具影響力的詩人利·亨利,由亨利介紹結識了拜倫和雪萊。濟慈進入漢普斯特德的文化圈子後,也認識了第一代浪漫主義詩人柯勒律治。
1818年4月11日,濟慈記錄了他與柯勒律治一同在漢普斯特德荒野上的散步,他們談論了許多事情,包括 「夜鶯、詩歌、詩意感受和形而上學」 。
濟慈的弟弟湯姆去世後,他就搬到了朋友布朗在漢普斯特德的房子居住,雖然只有一年,卻為他提供了許多創造靈感;正是在這裡,濟慈遇見他的未婚妻芬妮·勃勞恩(Fenny Brawne),並陷入熱戀。
1819年是濟慈生命中最璀璨的一年。在這幢房子裡,他一年寫了六首著名的詩,「夜鶯頌」、「希臘古甕頌」、「怠惰頌」、「憂鬱頌」、「心靈頌」、「秋頌」,奠定了他成為英國三大浪漫主義詩人之一的地位。但他卻自我調侃,「有一個頑皮的男孩,一個像他這樣的頑皮男孩,除了寫詩之外,他什麼都不會做。」
濟慈自我調侃,「有一個頑皮的男孩,一個像他這樣的頑皮男孩,除了寫詩之外,他什麼都不會做。」(圖作者提供)
濟慈的房間比較小,火爐邊陳列了他穿過的一套燕尾服。兩邊的壁櫥中存放了他的書和一套茶具。他的肖像畫掛在壁爐上方,旁邊有一張簡樸的寫字檯兼茶桌,桌面上有簡單的茶具,還有一隻筆筒中插著羽毛筆。書桌上的陳列櫃中放著他的詩集和草稿。
濟慈的書房兼臥室。(圖作者提供)
簡樸的寫字桌。(圖作者提供)
屋外的花園很大很美,有香草、灌木叢和紅果樹。1819年的春天來得很早,一隻夜鶯在房子附件築巢,夜鶯的歌聲歡樂、委婉動聽。受到鳥鳴的啟發,濟慈在一天之內創作了「夜鶯頌」,表達了對人生短暫和死亡的探索。寫這首詩時,濟慈的弟弟已經過世,他也被肺病困擾著。夜鶯可以藉助歌聲永生,但人類個體的生命是無法抵禦命運的安排。
「夜鶯頌」全詩共有八節。首先,夜鶯的歌聲使濟慈萬分欣喜,好像「剛剛吞服過鴉片,開始沉向冥府的望川」。繼而詩人想縱飲地窖中的美酒,醉臥花叢,靈魂隨花神和夜鶯飄然飛升。忘記人間一切「厭倦、焦慮、煩燥不安」,他寫道「我要向你飛去,不是與酒神同駕豹車而去,而是乘坐詩神無形的雙翼」。
在溫馨的黑夜飛翔中,他看不見什麼花朵,卻能猜想這個季節的每一種芬芳:「有山楂和野玫瑰的花,還有早謝的紫羅蘭為綠葉遮蓋,還有--那種薔薇,五月的嬌兒,流露著酒香」。濟慈在黑夜中聆聽夜鶯的歌聲,同時想到死亡。死亡給人安寧,讓「生命化為青煙」。
夜鶯是「永生的靈鳥」,而孤寂,讓濟慈又回到獨自站立的地方。「別了,夜鶯!你如泣如訴的歌聲逐漸飛逝…這是幻覺,還是夢?歌聲遠了--我是睡,還是醒?」 他感覺到「夜鶯的歌聲如酒神的醇酒,甘冽如靈感之泉,一飲而離開塵世。夜鶯的歌聲如安魂曲,是人生歸於永恆寧靜的天籟之音」。
濟慈的「夜鶯頌」用優美的詩句來追溯「夢」與「醒」,是其想像與現實的糾纏。想像世界中到處是音樂、美酒和黑夜中的寧靜;而現實生活中則是貧窮、疾病和焦慮不安。
這首詩以象徵、比喻、誇張的手法寫作,體現了典型的浪漫主義色彩,表現濟慈卓越的寫詩才華。
在濟慈的房間裡還有一個陳列櫃,珍藏著希臘花瓶,手稿和個人用品。濟慈崇尚古希臘藝術,他在1819年春天創作了「希臘古甕頌」,並在1820年1月與「夜鶯頌」一起刊登在「藝術年鑑」(Annals of Fine Art)上。
珍愛的希臘花瓶、手稿和個人用品。(圖作者提供)
「希臘古甕頌」描繪了在一個希臘古甕上的兩幅畫面:一面是一個青年追逐他的心上人;另一面是祭司領著人們做祭祀儀式。
青年追逐的那位恬靜的女孩,無法用詩句描寫她的甜美。「是神?是人?或是神女下凡?」任何一方男神都會瘋狂追逐,她又如何掙扎逃脫?輕柔的笛聲「非為感官之耳,而是深情地為心靈吹奏無音小曲」。勇敢的戀人,雖無法吻她,但永遠會愛她。「快樂的笛手,不倦不疲,永遠吹著新樂曲」。
古甕的另一面繪畫是一個神祕的祭司引領眾人去祭壇獻祭,美少年領著望空低哞的牝犢,美少女身飾花環。詩人由衷讚美,「哦,雅典之形!雅典之姿!交錯成精雕細琢的男女石像,伴以雜林叢枝踏徑野草」,直至永恆。
濟慈在「希臘古甕頌」的結尾,留給人們的著名箴言就是:「美即真,真即美--那就是全部你們在世上所知,你們所需要得知」。這句話成了浪漫主義文學的旗幟,是文學藝術評判的標準。
濟慈對人類的生活有著很深刻的體驗。在故居走廊上有一個條幅,記載著濟慈在「恩底彌翁」詩中寫的一句話,「但這就是人類的生活:戰爭、行為、失望、焦慮,全人類的遠與近想像力的鬥爭。」
濟慈在「恩底彌翁」詩中寫的一句話,「但這就是人類的生活:戰爭、行為、失望、焦慮,全人類的遠與近想像力的鬥爭。」(圖作者提供)
「秋頌」是濟慈人生中最後一篇頌詩。1819年9月19日下午,濟慈在溫徹斯特附近看到秋天豐收景象;通過對秋的擬人化,他描寫了秋天的慷慨,秋天的聲音和景象。
「秋頌」原稿,創作於1819年9月19日。(圖作者提供)
「讓熟味透進果實的心中,使葫蘆脹大,鼓起榛子殼好塞進甜核,又為了蜜蜂一次一次開放過遲到的花朵」。打麥場上,髮絲隨著風輕飄;「(麥)倒臥在收割一半的田壟,讓鐮刀歇在下一畦的花旁」。
詩人看著拾穗人背著穀帶,越過小溪,描繪了一幅美麗的英國水彩畫。秋天,「有你的音樂--當波狀的雲把將逝的一天映紅,以胭紅抹上殘梗散碎的田野,這時啊,河柳下的一群小飛蟲就同奏哀音。牠們忽而飛高,忽而下落,隨著微風的起滅;籬下的蟋蟀在歌唱,在園中紅胸知更鳥就群起呼哨;而群羊在山圈裡高聲默默咩叫;叢飛的燕子在天空呢喃不歇」。
「秋頌」既有浪漫主義情懷,也有寫實主義手法。自然感情飽滿,詩意流淌,「秋頌」是世界上最多被收入英文抒情詩選集中的詩,也被稱為最完美的英文詩歌之一。
值得一提的是雪萊與濟慈的友誼。雪萊出生貴族,比濟慈年長三歲,但他非常欣賞濟慈的詩作,認為濟慈「注定要成為當代頂尖的作者之一」。1818年,雪萊移居義大利,邀請濟慈去作客。後來雪萊得知濟慈患肺結核後,再次邀請他去義大利療養。1921年2月23日,濟慈在羅馬逝世。
聽到噩耗後,雪萊非常悲痛,寫下長詩「阿多尼」來悼念他,其中有一句「捨生之暫隔,欲死而與共」。不料,此言一語成讖。次年,雪萊在海難中喪生,面目全非。人們根據他的服飾,以及口袋裡裝的濟慈詩集,才確定了雪萊的身分。現在,濟慈和雪萊的紀念館設置在羅馬濟慈曾經住過的地方。
濟慈只活了不到26年,但他對文學浪漫主義的發展有著重要貢獻,有人說濟慈是「啼血而亡的不朽夜鶯」。
濟慈博物館外觀,原為濟慈借居朋友布朗的房子。(圖作者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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